信紙已泛黃
信紙已泛黃
楊潔
星期天的下午,我興致很好,索性空出時間來精心整理舊物。各種翻騰歸置,當我一不小心看到這封靜靜安放在行李箱底部的書信時,眼睛里不由得泛起了光。我看到收信人親啟處的“心”形貼紙略微翹起時有點揪心,信封輪廓雖然有一點磨損,但無絲毫褶皺。每每看到泛黃的紙張,我總會生出埋怨的念頭,怪年輪兜轉了太久,久到連這扉頁字跡都模糊得快要失了真。可我又清楚地知道,那字字句句早已刻在了記憶深處,于我而言,紙上的字符只是回憶的一種儀式而已。
寫下它的年歲,我記得。那是初二的夏天,也就是2008年,那時候,每個人都格外害怕突如其來的意外,怕一個不留意,會失去在這世間最珍貴的人,所以總會倍加珍惜。我記得在一節語文課上,老師讓每個人都寫一封信給最愛的人,并且回家念給那個人聽。這是唯一一份老師不檢查、但所有人都寫得極其認真的作業,因那筆下流淌出的不止是簡單的文字,而是純粹心意堆砌而成的脈脈深情。回看那時寫下的書信,并未用任何華麗辭藻修飾,但是一字一句都足夠真、足夠深,這封信的一點一滴,我都花了不少心思,信封自制了一個又一個,信紙選了一款又一款,開頭練了一遍又一遍。
往后的這么多年,我的日記本還有這封信從未離身,也收藏著所有紙條信件,寫下了這一路的所有喜怒哀樂,記下了所有成長的跌跌撞撞。
密封它的模樣,我記得。我把那幾張視若珍寶的書信,一次又一次地試著折疊,折成過心的樣子,也疊成過三角形,想認真地挑出最好看的樣子。最后,卻還是回歸簡單,選用那種給長輩折信紙的方法——對折兩次后,再橫折三分之一。現在想想,當時那小心翼翼又捉摸不定的模樣,還真有那么一股子可愛勁,那也是最認真的模樣了罷。我自己打開過那信封無數次,反復拆裝,倒背如流中也有諸多遺憾,遺憾的是從未給收信人看過,亦未念出只言片語。誠然,有些事,一旦錯過當下,就再也不會有機會。
我把它隨身攜帶,只不過,這一隨身,竟是十年光景;這一擱置,又是十年歲月。
收藏它的心情,我記得。周六放學后我興沖沖地跑回家,照例給爺爺洗了頭和腳,事先預想的是趁著午后陽光剛剛好,拿出那份沉甸甸的“禮物”給爺爺,覺得他定會高興。可嘗試好幾次,都沒有勇氣拿出來,許是覺得自己還沒有成為別人家的孩子吧。那時調皮、貪玩、成績不好,樣樣都符合“壞孩子”的人設,老師甚至直言說連最差的高中都考不上。可我偏偏想讀縣城最好的高中、成為爺爺最大的驕傲,便寫下了一些感恩和未來規劃之類的話,想著等目標實現、優秀一點的時候,再把這封信拿出來,念給爺爺聽。可是后來,越長大,越對最親近的人羞澀,越說不出這深沉的愛。現在有了拿出信的理由,卻再也沒有了聽我念信的人。
后來,爺爺不在了,我寫下一頁又一頁書信,寫出的都是苦澀,卻也撕了一張又一張,撕掉的都是無奈。我明白,我所有的思念,早已隨著風干的淚痕,浸在那封泛黃的信里,那紙張像極了一幅不加雕飾的水墨畫,渾然天成,留在身邊,時刻提醒著我,何為孝悌,何為感恩,又何為遺憾。
在這充滿詩意的午后,我晾曬了那早已泛黃的信紙,又一次走進兒時的文字,竟覺得是如此繁華、這般真切。
縱使這世間萬般顏色,卻也抵不過那黑白相間的情感;游子縱有萬千夙愿,我惟愿那輪皎月可代傳這片頁家書。
(作者單位:三公司黃石區域經營事業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