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不出故鄉的呼喚
沈正華

　　“爸，吃過沒？”打開監控攝像頭的手機APP，看見父親正站在門口，我按住說話按鍵，開口問到。聽到我的聲音，父親開心地轉過頭，和我嘮起家常，旁邊的黃狗也搖著尾巴聽我們閑談。
　　這一切，多虧了家里的監控攝像頭。
　　去年春節回家，父親讓我幫他買幾個攝像頭，“看著牛羊方便，省得總要起夜”。父親的初衷很簡單，我卻有了別的打算，于是欣然領命，當即網購3個——一個看著牛羊，一個看著院落，一個可以看到街巷和遠山。
　　有了這幾個監控，我可以隨時看到家里的變化。
　　還未出正月，家里下了一場大雪。打開監控，只見天地皆白、遠山蒼蒼，父親在掃雪，母親的一行腳印由近及遠，她正為雞群在地上撒上一捧玉米。等到春天，監控里的畫面便充滿了生機。我看見遠山的積雪幾日之間全部消融，楊柳漸綠了起來，忙著耕耘的人們路過我家門口，當晚飯的炊煙升起的時候，父親才開著農機回來，結束了一天的勞累。夏天，家門外的風景是日日長新的，蕓豆的觸手一點點爬上了籬笆，黃瓜秧也長出了帶刺的果實。一個夜晚，當我打開監控，竟發現一只蜘蛛正在攝像頭前編織著命運的網，它哪里會知道，有人在千里之外監視著它的獵殺。炎熱的天氣里，我還見證了一場及時雨降臨山村——一陣疾風驟雨，地上起了白煙，屋檐上的雨滴串成珍珠，被淋濕的母雞聳立著肩膀獨立在朽木上，黃狗則委屈地趴在窩里，但莊稼卻飽飲了一場，等雨停霧起，遠山也更顯青綠。立了秋之后，天氣漸漸涼爽，鄰居家的大槐樹下湊起了打牌的村民，他們在享受著農忙前的閑適時光。等到太陽西斜，我看見牧羊人趕著吃飽的羊群慢悠悠地走進小巷，不免想起王維的詩句——“斜陽照墟落，窮巷牛羊歸”。最讓人驚喜的是，一只母雞東躲西藏，瞞過家人的眼睛，在秸稈堆里孵出6只小雞，帶著孩子在門前翻翻找找地覓食。“我以為它丟了呢，好多天都沒看見它。”父親在監控里和我聊起這件事。
　　除了豐富的畫面，我還能聽到故鄉的聲音。
　　通過監控，我可以聽到父親呵斥爭食牛羊的聲音，聽見母親吆喝小雞回窩的呼喊，那富有感情色彩的對話，常常讓我忍俊不禁。當家里來了親戚，我可以聽到他們熟悉的聲音，仿佛也參與了這久別重逢的聚會。即使沒有人說話，自然的聲音也是悅耳的。落雪的時候極靜，可以聽見雪落的簌簌聲、聽見踩雪的咯吱聲。下雨的時候，噼里啪啦的驟雨讓人聽了痛快，淅淅瀝瀝的細雨讓人聽得安心，而院外河道里轟隆隆的洪水聲總讓我感到好奇，也增添我的擔憂。靜謐的夜晚，山村蟋蟀的奏鳴聲此起彼伏，不知是哪位夜歸人路過院子，黃狗負責地叫起來，引得遠近的狗都來應和。
　　查看家里的監控，已成為我日常閑暇時的一部分，視頻通話卻打的少了。因為視頻通話雖然也能看到親人的面孔，卻不能看到他們生活的場景，但是通過監控，我便可以在不經意間就加入到故鄉的生活，短暫地忘卻自己是漂泊的游子。更重要的是，有了監控，我常常可以拆穿父母那“報喜不報憂”的善意謊言。“最近都挺好的，不用惦記。”是我常常聽到的話語，然而一次，我通過監控看到父親走路有些蹣跚，一問才知是腿疾又犯，監控便又成了我和父親探討病情、敦促他抓緊就醫的平臺。
　　如今，秋風漸起，中秋已過，但歸期難定，我看監控更加頻繁了。我知道，我走得出山村的視野，卻走不出故鄉的呼喚。
　　（作者單位：一公司團委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