鄉 情
鄉 情
王奕舒
鄉情不是偶爾涌上心頭的情緒,而是從我離家踏上征途的那一刻起,它就化作追逐列車的風、變成忽強忽弱的手機信號,它是留在袖口上的炸魚味,是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。最后,它扎根在我每晚安睡的枕芯中……
阿婆的電話自元旦起,便開始無間斷地打來。
她先是鋪墊了一番老家的趣事:鄰居家的小羊羔出生啦、今年的糯米紅團更綿密啦、老家連續放晴一個禮拜啦……等等諸如此類的消息。然后小心翼翼地問我:“今年過年回來嗎?”她似是在緊張些什么,還沒等我回答,就連忙接口道:“家里的被子都鋪好了,明天阿公就去買你最愛吃的炸魚。”在得到確定的答復后,電話那頭的聲音雀躍起來,一連說了好幾個“好”。阿婆年紀大了,倒是越發像個孩子,每周都要在電話中或是短信里,反復向我確認是否回家,就這樣一直持續到春節前夕。
回鄉的列車在大年初一如約而至,站臺上的人們早已急不可耐。
高鐵鏗鏘有律的節奏讓我想起了童年時的綠皮火車,那時候的火車要行駛上一天一夜才能到老家,阿公阿婆每次都會笑盈盈地站在月臺上迎接我。兒時往事氤氳,我忽而又記起每年的離別時刻,車里的孩子哭成了淚人兒,車外的老人背身拭淚。在我們年復一年適應分別的過程中,好在時代也在飛速發展,數個小時便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人,近在咫尺的擁抱終會抵過漫長的等待。回過神來,眼前的平原漸漸變成起伏的山丘,窗外的景色和記憶中的家鄉逐漸重疊,就要到家了。
遠遠地,我望見兩個熟悉的身影:是阿公和他的“老伙計”----那輛從我記事時就一直存在的摩托車。
“阿公,你還記得我小時候嗎?那個時候你總騎車帶我去海邊玩。”“記得,怎么不記得!”阿公將手掌放在摩托車旁比了比:“那個時候,你只有這么丁點大。”
海風將老人的汗衫吹得鼓囊,映襯出他佝僂的輪廓。摩托車發動機里就像藏了一只老式風箱,喧囂著翻過一個又一個山坡。這位驕傲的老船長繼續著他的航行,他說,只要有這艘“艦艇”,想要去任何地方都宛若游龍般自在。只是曾經這位比我還高的“老伙計”,如今也和眼前的老人一樣上了年紀。我坐在摩托車后座,捧著阿公帶來的炸魚,滿口的金黃焦脆。“好吃嗎?”阿公笑問,“好吃!”我嘟囔著回答,“二十多年了,味道一直沒變過。”
我的家鄉很近,近到地圖上顯示只有一指的距離,近到只需閉上雙眼,就仿佛能倚靠在阿婆的膝蓋上小憩;我的家鄉又很遠,遠到就連那列車都要喘喘跑上幾個鐘頭,遠到阿公的老式摩托車都無法跨越這段距離。
隨著春節的來臨,鄉情是心中的急切,是小跑進站的步伐,是老人從早到晚的張望。當我再次回到家鄉時,這顆扎根在枕芯中的種子,在我心中迸裂開花:好久不見,歡迎回家!
(作者單位:一公司武漢雙柳長江大橋項目)